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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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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娘臉下難勝淚,桃葉眉尖易得愁;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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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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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揚州的詩,這幾首都算通俗。歷史襯托出來的名聲,揚州瓊花、揚州瘦馬、揚州茶樓、揚州炒飯、揚州獅子頭、揚州澡堂、揚州三把刀、揚州畫舫、揚州八怪、揚州廣陵散、揚州竹枝詞......。揚州好像理所當然就該風花雪月。不過實際走走,繁華落盡的現代揚州還真是如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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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過平山堂下,半生彈指聲中。十年不見老仙翁,壁上龍蛇飛動。

    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楊柳春風。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

這是極少數我還會背的詞,也曾把最後兩句安到閒章上,所以第一次到揚州就去了平山堂。後來陪朋友又去揚州,朋友喜歡蘇東坡,也欣賞歐陽修,所以唯一要求到揚州要看的也是這個地方。我先用先前經驗潑冷水:「訪大明寺、平山堂是要失望的。」一面自我安慰:「上回來,沒在第五泉喝杯茶,這次剛好可以補上。」沒想到大明寺西花園正在整修,第五泉沒得瞧,可是門票不但不打折扣,反而又漲價了。兩人站在平山堂前,看著遠方揚州現代高樓的天際線,已經看不出來甚麼是「遠山來與此堂平」,古人的才氣敗給現代建設。逛無可逛,很快就出來往瘦西湖北門走,我一路還沒抱怨完大明寺、平山堂那一人人民幣40大洋的不合理票價,發現瘦西湖的門票也已經調到90元了。 (幾年過去,不知現價幾何。)

買票走進景區,看到幾個年輕男女正在與公園警衛鬥法,沿著瘦西湖另一側的河道邊走著,想由小徑偷溜進來。不過這樣的遊戲顯然警衛已習以為常,一路盯著,只要他們有動作就吹哨趕人。這幾個年輕人沒放棄的打算,我們已經走入景區幾百米了,他們仍隔著水道伺機而動,終於有幾個人找到小徑翻過鐵絲網跑進來,拔腿向前跑。我看見後方警衛隔的遠沒有追上來的意思,以為他們終於逃票成功。沒想到隔沒兩分鐘,就見到他們不改嘻笑但略帶沮喪的被前方另外守著的警衛給揪回來,顯然是無線通訊派上用場了。

看完這場貓抓老鼠的遊戲,心裡不怎麼舒服。中國這些年來,各地政府利用公共財搶錢真是搶瘋了,只要能賣票的地方都有一堆理由輪番調漲票價,絲毫沒有考慮到票價與人民所得比例嚴重失調。想像這些年輕人就在揚州或附近城鎮打工,也許是服務業、也許是製造業,一般一個月薪資也就1000上下。90塊錢的票價對他們來說是什麼樣的概念?打三、四天的工才能換來瘦西湖邊一次散步。瘦西湖應該是這麼奢華的享受嗎?一路追高的票價不但讓人質疑社會正義,讓逃票者理直氣壯,所以網路會出現不少專門教人如何逃票的各景點攻略。當然,景區貪財亂漲票價無法正當化逃票行為,但甲乙方各能搬出一套歪理自辯時,就導向更不堪的後果,形成一個越來越是非不分的社會。 

我一直覺的杭州經營旅遊是中國較為成功的範例。西湖邊所有的公園全都取消收費,大部分的博物館也都免費開放。所以即使靈隱寺、飛來峰、六和塔、岳墳等需要門票的有名景點都看過後,我還是可以沒事就到杭州住一兩晚,湖邊散散步、爬爬山、看看博物館、喝喝茶、逛逛街......。到過杭州無數次了,並不無聊。杭州的成功在於,它瞭解經營觀光旅遊不應只注重公部門的門票和租金收益;遊客在住宿、餐飲、購物上消費的經濟貢獻,才能讓更多的當地居民從旅遊業中獲利。可惜中國各地政府大多只在眼前的門票收入上殺雞取卵,而不多花點心思來增加遊客停留的時間和重遊的機率。雖然說杭州與揚州、西湖與瘦西湖拿來比較並不公允,我也不覺得瘦西湖一定要免費開放才好,但不合理的票價長期而言絕對無助於觀光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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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離曲水精神爽,步上瑤池氣象新。」

第二次到揚州時是冬天,心想著以後應該不會再來了吧,所以一路猶豫到底該不該去體驗一下揚州澡堂。坦白說,猶豫是因為我擔心衛生問題。下午在富春茶社吃點心,這裡古意全無、味道一般、服務冷淡,和許多中華老字號一樣,除了店名,就沒其他好誇耀的了。出茶社沿著國慶路往北走,看到一旁整片的老房子已被推平,教場浴室獨剩門面薄牆保存下來,突兀的立在廢墟中。那一刻才下決心,還是去傳統澡堂裡看看吧! 

揚州老澡堂只剩三、四家,我去永寧泉,想看它浴池門兩側的咸豐年間石雕楹聯。老浴室從買票就有時光倒流的效果,必須先選好不同等級的廂房繳費取木牌,入內有跑堂引座、遞上熱毛巾。這裡沒有寄物櫃,跑堂會將你脫下的衣物用竹叉掛在躺椅上方約三米高的竹竿上,取衣服也需要跑堂用竹叉幫你取下來。這是老澡堂裡防盜的小智慧。 

浴室的核心隔成內外兩間,外間是淋浴的地方,另放著兩張凳子,坐在這裡有搓澡工會幫你搓澡、敲腿。搓澡工赤條條的,手腳泡到泛白,一個客人接著另一個客人沒中斷過,絕不是份輕鬆工作。進入內間,水霧彌漫,有相連的兩個池子,外池溫度較低,可以浸泡,池邊坐滿人,聊天的、閉目養神的、打肥皂認真洗澡的,池水被肥皂水混成乳白色。最裡面的頭池水溫滾燙,不能浸泡,池子架著木柵板,上方澡客或坐或躺,成為簡便的蒸汽浴。 

洗完澡,回到休息室,跑堂會立刻過來拿幾條熱毛巾幫你擦乾身體,然後供上一杯熱茶。看到客人如果沒穿衣服在躺椅躺下休息,立刻會甩飛過來一兩條大毛巾正好蓋上,以免著涼。這時也可以請人來修腳服務。看著跑堂熟練的招呼客人和客人間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真的一派悠閒。澡堂裡聽到的幾乎都是揚州話,我無法理解,但觀察周遭大小事對我來說都很新鮮。比如說我是南方人,冬天再冷也不習慣穿衛生褲,所以看到有人從內褲、秋褲、毛褲、套到外褲,一次穿四條褲子,都覺得長了見識。只是對此獵奇心態不免有些抱歉。

我在永寧泉注意到,不但澡客眾多而且各年齡都有,並未出現斷層,顯然老字號澡堂仍受傳統揚州人歡迎。不過我所擔心的衛生問題的確存在。像在淋浴的地方,有些人進浴池前就對著牆腳小便,他們表現再自然不過,可能覺得有水流一直沖刷沒關係吧,但不去使用廁所總是不好;另外大池被澡客肥皂混的白濁的水質也讓人擔心,老實說我並不敢浸泡,池水的更新速度和浴客的洗滌習慣或許也能改進。揚州政府應該實質補助這些老澡堂,在保護傳統面貌的前提下進行改善,而不是去實踐城市計畫書上「力爭把揚州沐浴業做大、做強、做美」這種可笑口號。想找現代的豪華洗浴中心,哪個大城市裡沒有,而且師傅管他哪來的還都打著揚州招牌。只有揚州現存這些老澡堂才是其它城市複製不出來的。 

在古跡維護意識不清的時候,老城最怕就遇到更新,保護與改善實質都是破壞。除了目睹拆除後的教場區廢墟,在我後來再到揚州,看到東關街一帶也開始改造。東關街是揚州重要的商業老街,從古運河碼頭邊向西筆直延伸一公里許,擁許多老商店和名人故居。看到被粗魯的成片夷為平地的街區正在努力趕工重新搭起新房,看不出還有多少傳統工法、實物能留存下來。很遺憾我沒能趕上拆遷前的教場,東關街雖然還逛過兩回,但知道它即將變成假古蹟,仍不免感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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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二十四橋究竟是有二十四座橋,還是一座名喚「二十四橋」的橋,自古各有說法,我比較認同二十四只是約數,形容當時的橋多,類似的用法古詩詞常見。現代人執著於考證這二十四橋的由來,也太過無聊了。一座橋或許多座橋並不影響這首詩的美感。 

不幸的是,揚州政府還真在瘦西湖建了一座嶄新的二十四橋當景點。這座單孔拱橋長24米、寬2.4米、兩頭各24臺階、兩側各24欄杆,可以用如此多具體的「二十四」來抹煞詩意,杜牧有靈可能會埋怨他的詩怎讓後人如此之糟蹋。這座橋花盡心思湊數字,卻沒注意最基本的美學,感覺弧度都很怪。所以唯一能慶倖的是,還好只建了一座,沒去搞出二十四座來。 (照片略,不想放不好看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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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要離開揚州時,發現巴士站售票視窗有個藍色小牌子,內容是除了軍警與殘障者外,臺灣與港澳同胞可以優先購票,我笑歪了。我知道台商在揚州進行許多投資,有經濟上的貢獻,但我懷疑真有港澳臺同胞會想要這種特權嗎?我不知道還會不會再到揚州,但如果有機會去,我一定會特別留意這塊牌子還在不在。 

先後去過揚州四次,看到揚州當初因為落後而意外保存下來的文化資產即將因為進步而毀滅,多麼矛盾而可惜啊!真的對楊州舊時城市風貌與生活情趣感興趣的人,可以買本寫於清乾隆時的「揚州畫舫錄」來讀讀,否則貿然去尋揚州的風花雪月肯定要失望。

還有,史可法祠院裡的臘梅很漂亮,季節對時不要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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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ric‧攝影‧雜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