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崋山一路的崎嶇從西安就已經開始。
計畫在華山過夜，但一早西安到華山的公營大巴已經滿座，私營巴士只肯賣當天來回票，和朋友討論後決定包計程車前往。談好價錢，上車沒多久，司機就開口要求我們參觀玉石工廠，說的天花亂墬，我回：「已經看過，沒興趣。」司機就換低姿態，說是順路不耽擱時間，我們只要進去呆幾分鐘就出來，不必買東西，這樣他可以拿到二、三十塊人民幣的加油券。
又不是第一次來西安，早已領教過這些玉石商店，他們將不值錢的蛇紋石冠上“藍田玉”名號，再附會一些神奇的保健功效，不外活血、安神、避邪、泡水洗臉還能美容養顏之類，大賺觀光旅遊財。
為了打發司機，懶得多費唇舌，說好只停一家，看完就上路。沒想到耐著性子結束上車後，司機再度施展纏功，哭訴錢有多難賺，要我們再多看一家就好，完全不理會我的反對，直接開往第二家店。我火了，不肯進去，朋友打圓場，我才臭著一張臉入內繞一圈。非常厭惡說話不算話的行為，偏偏這早已成為中國文化的一部分，大陸旅遊老遇到，我又學不會不生氣。
車子終於上高速公路，才開一小段路，前蓋開始冒煙。司機停車檢查，拿水瓶添水再發動，幾分鐘後就冒出更大的煙。這回我和朋友也緊張的下車查看，司機備水已經用完，我們把隨身帶的礦泉水拿出來讓他一古腦倒進水箱，接著就看見水直接流到地上，水箱破了。司機打電話找人來拖車，沒好氣的告訴我們走不了了，要我們在高速公路上攔大巴。我可不想學當地人一樣在高速路上攔車，之前留意指示牌知道休息站並不遠，懶得和司機再多說一句話，帶著行李和朋友沿高速公路走去休息站。伴隨呼嘯而過的大小車輛，心裡一陣咒罵，希望這次高速公路健行是我這生唯一的經驗。
在休息站找便車搭，運氣不錯，挑上第一輛小轎車，告訴車主我們發生的意外後，他便爽快答應送我們到下一個城鎮換乘公車。我和朋友一起上後座，下車後朋友問我為什麼沒去坐前座，兩人一起坐後面不太禮貌。但我有我的理由，因為上車前看到前座放一個LV大包，裡面滿滿一疊疊鈔票，不好去坐。就這麼短短一個小時，碰到有人不顧尊嚴，半拐、半哄、半強迫的只為多賺幾十塊錢，也有人隨身帶著二、三十萬人民幣現金卻敢讓兩個陌生人搭順風車。中國的貧富差距無處不在，太極端了。
經過半天折騰，過中午才到達華山山腳。換乘公園接駁車到纜車站，再搭纜車直上北峰開始爬山。山上遊人如鯽，大多衣著輕便，顯然當天來回居多。華山山上缺水，幾間旅館住宿條件都很簡陋，沒有附衛浴的套房。事前上網作過些功課，已有心理準備，但華山這麼有名的風景區，公共設施還如此落後，倒是有些訝異。
華山是五嶽之一，五嶽的起源來自中國的五行思想，以及原始信仰的山川崇拜。在周禮和禮記中都提到祭五嶽的概念，但並未明確點出是哪五座山。一直到漢宣帝神爵元年（西元61年）才頒佈詔書確認五嶽，不過當時的南嶽為安徽的天柱山（古稱霍山），北嶽則是河北境內的大茂山（古稱恒山）。隋文帝時（西元589年）把南嶽更改為湖南衡山，北嶽則要晚到清順治帝（西元1660年）才以山西的恒山取代。東嶽泰山、中嶽嵩山、西嶽華山的地位則兩千年來沒有動搖過。
為什麼古中國沒有選更高的山來祭拜呢？華山雖然才2160米，已經是當時五嶽中海拔最高的一座。解釋有兩個：首先，山的高矮是相對的，對古人來說平地拔起的山，更顯雄偉，而且登頂後視野更加遼闊，所以才有「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歎。從西安走高速公路往華山方向走時，看到兀立的華山逐漸逼近就能體會這種相對放大的視覺效果。其次，五嶽應該環繞中土，不能離太遠，攤開中國地圖把漢朝五嶽標出來，範圍大約就是所謂的中原地區。不過這又有個疑問，西漢除了劉邦稱帝時曾定都洛陽，後來皇帝都定都於長安(西安)，要到東漢才又遷都洛陽；華山位在長安的東方，為什麼西漢宣帝仍指定華山為西嶽？顯然山嶽崇拜歷史悠遠，五嶽概念應傳承自更古老的信仰，例如夏與商朝都根基於河南，若五嶽的東西南北方位在此時確立就顯得合理多了。
華山基本上是由幾塊巨大的花崗岩構成。中國人是喜歡玩石、賞石的民族，對這樣氣勢雄偉、渾然天成的石山總會另眼相待。華山奇險自古聞名，最險的鷂子翻身、長空棧道現在都要繳費、綁上安全繩由人護著才能走，已是有驚而無險，我沒去嚇自己，只在邊上看看而已。至於幾座山峰倒不難爬，上上下下幾個小時就能搞定。千仞絕壁上勁拔的華山松、仰天池邊滿地刻畫的摩崖書法、西峰開闊的日落景觀都能讓人動容，華山並未虛名過譽。
一趟華山行，雖然去程坎坷，山上住宿條件頗差，空氣質量也不好，灰濛濛的，望遠總是不通透，但對那地老天荒的石山還是留下深刻難以抹滅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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