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與華山同樣擁有國畫山水意境，只是南方的多點婉約、秀麗，北方的多點直爽、豪氣，地理和人文性格相呼應，應該是水土影響個性吧！學習國畫山水的人常從這兩座山汲取靈感，據說山石皴法約有百種，其中「雨點皴」最適合表達黃山的蓮花峰和華山的北峰、東峰。因為皴法，黃山與華山有了共通，管他山是奇、還是險，骨子裡的崢嶸倒是一致。
有年春節去黃山看雪景。約朋友在屯溪會合後包車前往，車接近黃山時看著路旁的雪越來越多，正和司機聊著下雪天氣開車要注意些甚麼，沒想到隔沒多久就在一個大轉彎處見到有車衝進谷地，幾具屍體擺在路邊雪地上。看樣子是外地開車來玩的遊客，過年期間發生事故，好不淒涼。
不由想起讀過的新聞：中國平均每天約300人因為車禍事故死亡，傷者則是死者的五倍數字。統計數字很嚇人！可是跟大陸朋友聊，反應卻都像稀鬆平常事，也許人口多，人命就相對不值錢。我數字記這麼清楚其實是因為自己害怕搭飛機，起降前都要想這些統計數字，以理智克服恐懼：飛機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失事率低於百萬分之零點七。平日陸地交通危險多了，每天死300人等於是天天摔一架飛機……
到黃山腳下湯口，再往上的路已經因雪封閉，必須轉乘上雪鏈的景區接駁巴士。湯口的大停車場變成遊客候車處，等車的人太多，沒人維持秩序，混亂不堪。每輛接駁車一來，就有團客的導遊衝上去霸住車門，點著人頭只放自己的團員上車。現場推擠、爭執不斷，像一群又一群的暴民。這又不是生死瞬間的逃難，真不知道搶成這樣幹嘛。我和朋友觀察一會，沒有嘗試推擠的興致跟勇氣。看見一旁站一位年輕姑娘，也是束手無策的模樣，很高興總算還有文明人，一問是個自助旅行的大學生。
新的遊客繼續湧入停車場，乖乖排隊永遠也上不了接駁車，我決定找輛有雪鏈的當地私家車。想開點，失序也是一項中國現代特色，有些時候想維持文明形象只好靠鈔票。即使不喜歡用錢來解決問題，也常嘲笑中國有錢人的水準，但錢在中國的確好用，沒五分鐘我就搞定車子，順便帶上這位大學生，很快抵達纜車站。
等纜車自然又是一番折磨，排隊隊伍有鐵欄杆控制路線，但居然有人因插隊爭吵打起架來，聽著操北方口音的大嬸扯著嗓門勸架：「大過年的，大夥都是出來玩的，別動手。」非常鬧劇。排兩個多小時才坐上纜車，大大鬆了口氣。
黃山和五嶽一樣海拔不高，還不足兩千米。總之是滄海桑田這一套故事：這裡曾經汪洋一片，經過地殼運動、造山運動，花崗岩岩漿噴出、凝固、逐漸隆起成為山嶽；爾後再經歷冰川、風雨侵蝕，終於形成現今的奇峰、怪石、峽谷景觀。十多億年的地質歷史，遊人卻從唐朝開始才逐漸出現，成名遠較五嶽來得晚。
快雪時晴，林徑霧氣嫋嫋，針、闊葉樹都掛著晶瑩的霧淞。和朋友儘量往人少的小徑走，待穿過松林，登向高處，景觀突然轉為點綴著孤峰島嶼的壯闊雲海。忽隱忽現的陽光雖然不到兩小時，但移步換景，全程讓人難忘。
晚上在旅館餐廳點用一頓大餐，包括美味的野生青蛙。我已是個懶人，從不拼早看日出，只欣賞夕陽無限好。用完餐準備在雪山中好眠到天明，結果清晨四點多就被一群群要去看日出的住客給吵醒，旅館隔音和公民素質一般差。不過朋友更倒楣，除了早上被吵，晚上也不好過，因為鄰房的住客性欲高漲半夜都還在鬼打架。早餐時餐廳一樣鬧哄哄，得知當天天氣不好沒有日出，我很阿Q的高興起來：在冰天雪地中摸黑、吹風、受凍、沒有日出，算是對這群缺乏公德心的遊客的好懲罰。
住了兩晚，準備下山時，接到某位朋友電話，說是打算當天下午上山，詢問我天氣如何？值不值得來？我說開始下雨了，但山上天候多變，不知道會轉好還是更壞。後來知道他們上山後雨始終沒停過，霧氣濃重，能見度只十幾米，根本連山影都看不到。我更覺得自己幸運，黃山的雲海和雪景本來就不是天天有的東西。
第一次到黃山萬里無雲、秋高氣爽。第二次到黃山雲霧嫋嫋、冰雪晶瑩。也許某年春天我應該再訪一次黃山，看看山花爛熳時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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